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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8章 我的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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封長情臉色沈沈,看也不看連春生,走到了那板車上的屍體跟前,車上的確是連嬤嬤,已經咽了氣,屍體僵冷。

封長情想查看下她致死的傷口,連春生卻忽然朝他打了一拳,“別碰我姑媽!”

封長情躲過之後,後退了一步,十分平靜的說道:“我昨天午後的確見過她,但我沒要她的命。”

“你就是最後一個見她的人,不是你是誰?那條街上的人都看到你了!”連春生咬牙切齒:“如今姑媽就這麽平白無故的死了,你這個女人怎麽這麽惡毒?”

封長情被他這論斷給氣笑了,“你親眼見過我殺了人?”

連春生不可置信的看著封長情,“事到如今你竟然還狡辯!我現在就要抓你去見官!”說完就朝封長情抓去。

可他哪是封長情的對手,過了幾招之後,被封長情扣住了手腳壓在地上。

封長情坦白道:“你要想把事情搞清楚就冷靜一點,我只是去看了她一眼,不是我。”

“放屁!殺人兇手會承認自己殺了人嗎?”連春生大罵,“兄弟們,還楞著幹什麽,快幫我把這個兇手拿下送官啊——”

這些圍觀的人裏有一部分是連家父子的擁護者,本身就不服唐進,此時也蠢蠢欲動想要動手,還有三五個已經兇神惡煞的朝著她圍了過來。

封長情面色微變。

她因為力大無窮,又十分敏捷,在打架的時候占了許多的優勢,但這麽多人……再加上是在常州營打架,就怕影響不好,惹了這些兵卒怨氣。

可不動手,要讓他們把自己綁了送官?

就在這時,外圈忽然響起唐進的聲音,“連春生,我來給你個交代。”

所有人的眼睛都朝著唐進看去。

唐進背光走來,因為封長情壓著連春生跪在地上,顯得唐進的身姿異常偉岸。

連春生呸了一口,“人都死了,你給我交代,怎麽交代?”

“小游是我的人,她的事情我擔待,如果她殺了人,我償命。”

霎時間整個大營門口一片寂靜。

封長情飛快的看了唐進一眼,因為那句她是我的人,心裏一點羞意沒有升騰,就被後面那句“如果她殺了人我償命”震住,那表情,完全不像隨意說說的。

他把自己和他當成一體,還這麽信任她!

連春生也震了一下,繼而冷笑出生:“好啊,那就把你們一起送官!”

“胡鬧!”一旁緊鎖眉頭的連大勝終於開口:“唐副將,小兒因為姑媽的死傷心太過,所以莽撞了,還請副將不要介懷。”

唐進走上前來,把封長情拉了起來,才道:“這件事情太過蹊蹺,他情緒失控也能理解,但小游絕不會殺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弱婦孺,這一點我絕對信她,這會兒,既然把連嬤嬤的屍體也帶來了,不妨就讓我身邊的韓神醫檢查一下,連千戶覺得如何?”

連春生大罵:“這大夫是你身邊的人當然向著你們,就是查驗出什麽也會包庇你們——”

連大勝到底穩重的多,斥責道:“胡說什麽?”轉向唐進,“那就先讓大夫檢查一下吧。”

“爹!”連春生不可置信的看過去。

連大勝呵斥一聲:“閉嘴。”

一旁默默無語的韓葉:……

這才剛做了獸醫,現在又要做仵作了。

他倒也沒拖拉,很快上前來,檢查了一下,才道:“這位嬤嬤應該是被捂死的……”

連春生道:“你說是捂死的就是捂死的?”

韓葉慢慢解釋:“她瞳孔發紅,臉色發紫,口鼻都有細微傷口,你可以來看,的確是被捂死的無疑,若是覺得我說的不可信,也可以找個仵作來驗。”

唐進看向連大勝,“你覺得小游這樣的人,殺一個人需要用這麽低級的手段?”

封長情是會武功的,而且武功極厲害,殺個沒有反抗之力的婦人,那就是擡擡手的事情。

連春生也楞了一下,瞪著韓葉:“你胡說!”

封長情一直盯著連嬤嬤的屍體,這會兒忽然看到她的手緊緊握成了拳頭。

她走上前去。

“你幹什麽?”

連春生擋在封長情面前,“你這殺人兇手,不要碰我姑媽的屍體。”

“好。”封長情索性後退,對韓葉道:“韓先生,她的手。”

韓葉轉頭一看,著實費了些功夫才把那只手打開,裏面卻是一只金鑲翡翠的耳環,瞧著水頭還不錯。

連嬤嬤被趕出唐家之後,身上的首飾和銀錢都被搜的一幹二凈,就算是私藏了一兩個,最近這段時間吃喝都難以為繼,必定也早花了去,怎麽可能還有這麽好的首飾。

連春生猶不相信,瞪著封長情:“一定是你為了掩蓋真相,所以把這個東西留在姑媽手裏的,一定是你——”

封長情慢慢問道:“你為什麽就這麽確定一定是我?像是你親眼見過一樣,嗯?”

連春生冷笑道:“除了你難道還有別人?姑媽在唐府二十多年都好好的,偏你來了就把她趕出府去,就是你——”

“人是我趕的。”唐進看向連春生,“難道我也有嫌疑不成?說話要講證據……你也希望找到真正殺你姑媽的兇手,而不是隨便抓個替罪的頂了吧?”

連春生恨恨道:“那是自然。”

唐進轉頭想喚廖英,卻發現廖英還是不在跟前。

在這營中,他最信任的只有廖英了,這小子,到底是去忙什麽事情了,竟然這一陣子都不見人影。

若是把這證據交給別人,唐進也有些不放心,當即便道:“那我們就帶著這耳環去常州,好好查查來龍去脈。”說完看了封長情一眼,直接翻上了馬。

連春生抹掉眼淚,“好,你今日若不能給我交代,我定不會善罷甘休。”說著也上了馬,還吆喝幾個人擡上連嬤嬤的屍體。

連大勝也上了馬。

唐進認真道:“希望你到時候還能這麽義正言辭。”

連春生怔了怔,很快騎馬追了上去。

沒想到的是,唐進帶著人剛進了常州城,迎面就看到廖英從街道上騎馬過來正要出城。

到了跟前,兩撥人停下,廖英拱了拱手:“大哥,這邊有點情況。”

“怎麽?”

廖英道:“譚總管發現昨夜府中有人鬼鬼祟祟出去,夜半方歸,她與連嬤嬤的事情有關系,譚總管已經把人扣住,我這正要去找你們。”

唐進道:“那回府。”

一行人很快回到了唐府,還未下馬,譚成章就迎了出來,恭敬的拱手:“少爺,游姑娘。”

“抓到的人呢?”

“就在廳裏捆著。”

譚成章道:“她是子時出去的,一個時辰後才回來,期間去了城南的爛坊街一次,進了裏面一間破屋,只是不知道去裏面做了什麽。”

“什麽?”連春生面色大變。

唐進進了大廳,就看到王菊心被捆著跪在地上。

唐進慢條斯理的到了圈椅上坐下,看著王菊心,視線淡淡的落在了她的右耳上,那耳朵上沒有耳墜,還有被拉扯的傷痕,左耳上赫然掛著一只金鑲翡翠的耳環。

叮的一聲,唐進把手裏的耳環丟到了王嬤嬤眼前。

連春生也看到了,撲過去就抓住王嬤嬤的膀子,“是你?是你殺了我姑媽!?”

王嬤嬤被塞了嘴,只看著那耳環面色大變,又被連春生搖的頭腦發暈,發髻散亂,一片狼狽。

連春生聲嘶力竭的問:“你為什麽要殺我姑媽?!”

封長情看著王嬤嬤:“你認得她?”

連春生僵硬的道:“年前我來看望姑媽的時候,姑媽曾給我引薦過。”他當時還親切的喚這王氏一聲姨母,沒想到竟是這麽個蛇蠍心腸的。

封長情一把扯掉她口中的破布,“你是府中掌管采買的管事嬤嬤,也算是半個主子,為什麽要殺連嬤嬤?”

王嬤嬤喘著氣,如今已經被發現,也懶得再去偽裝平日裏那種溫和可親,瞪著封長情冷笑:“老婆子我在唐府這麽多年,你是個什麽東西,還輪不到你來問我——”

封長情也不惱,慢慢道:“事到如今,你倒是嘴硬。”

“那個連婆子,就是我殺的——”王氏別開臉瞪著唐進,一字字道:“小孽障,你和你娘這些年受的那些罪,也是我暗中指使她做的,本來還想著殺了她就沒人知道,沒想道竟然被你們抓住了,現如今,要殺要剮隨便你們!”

她看著唐進,眼神陰毒如蛇,“你怕是不知道吧,從你母親來唐府那年開始,我每天晚上都去‘看望’你娘,她那小白兔一樣的眼睛真的讓我心情暢快,每次疼的不敢出聲,白著臉卻還要扯出笑容來求我高擡貴手,她倒是把你的護的好,這麽多年逆來順受,我們怎麽對待她都行,只要不把手升到你身上去她就都能忍……哈哈哈哈……”

唐進面色微微緊繃,怒氣引而不發。

王嬤嬤卻罵的越狠了:“我真為夫人不值,你們這一對母子,搶了夫人的位置,你娘壞了夫人的氣運,沒進門就把夫人克死了,你又來壞了大少爺的氣運,你渾身鬼氣,一出生,那麽好的大少爺就得了怪病再也不能出門……你就不該出現在這個世上,你就是個災星——”

封長情出手如電,快速點住了她脖頸之間的穴位,一記手刀砍的她昏了過去,冷聲吩咐:“把這個婆子丟到地牢去。”

“是!”廖英和譚成章立即把人提了出去。

封長情又看向連春生和連大勝:“事情你們清楚了嗎?”

連春生僵著臉不可置信,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好。

連大勝拱手道:“清楚了。”

“既然清楚了,那就該幹嘛該幹嘛去。”

很快,整個大廳只剩下封長情和唐進兩人。

封長情蹲在唐進坐的圈椅邊上,無言的握住他的手,靜靜的等他消化這些訊息。

唐進雖對於氏成見頗深,封長情卻隱約是知道於氏的處境的,甚至是方才,她本可以在王嬤嬤一開口的時候就把人敲昏了,可她想讓唐進知道這麽多年於氏吃的苦。

她瞧著唐進緊繃的臉色心中泛起濃濃的心疼。

唐進沈默著,用力的回握著封長情的手。

過了好一陣子,才拉了封長情一把,“腿都麻了吧?傻子,做什麽不站起來。”

封長情:……

天色已經漸漸暗沈下來。

“走吧。”唐進起身朝外,上了馬,封長情也跟著上了馬,沒問他目的地,就跟著他騎行在大街上,一路卻是回到了蓮池邊的宅院之中。

下了馬,進了屋。

封長情想了想,去廚房做了兩碗蘿蔔幹面條,端著出去的時候,看到唐進正坐在小花亭的石頭欄桿上,看著夜色不知道在想什麽。

她把食物放在一旁,也沒去喊他。

就這麽坐了半個多時辰,面都涼了,唐進才幽幽道:“其實以前盛茂跟我提過一些,可每次我都不想聽,時間久了之後,盛茂也就不與我說了。”

“我那時總是有什麽都與我姑姑說,盛茂還笑話我自己有娘不親卻去親姑姑,我為此還和他翻了臉,後來要不是盛茂死乞白賴的來賠笑臉說好話,我都不想見他,我以前對唐薇到底是多信任……對她又是多看不上眼……”

“前些時日,你說起連嬤嬤的時候,我就已經意識到自己以前可能在她的事情上都想錯了,可越是明白,反倒越是逃避後怕……如今再細細回想小時候的一些事情,不是她不夠勇敢,保護不了我,而是她對我的保護那麽小心翼翼,小心到我看不到,我竟還以為這麽多年她躲在偏院裏一切安好?”

前世裏於氏最後病逝,他也不過就是淡漠的看了一眼而已,他甚至從不知道於氏這麽多年受的罪。

他身為人子,到底都做了些什麽?

唐進慢慢閉上了眼睛,久久都沒說話。

沈默了會兒,封長情問道:“要不要去看看她?”

唐進搖頭:“不了吧,我不知道去要說什麽……”

封長情也不勉強,任由他站在花亭裏冷靜。

隔了一會兒,封長情忽然想起什麽,把放在空間很久的一只短笛取了出來。

這東西,還是在安南榕城時候,他們在街上買的,卻是一直沒機會吹。

她出了屋子,坐在了另外一邊的青石欄桿上,靠著朱紅的柱子,捏著那短笛,輕輕吹了一首曲子。

前世她沒什麽特別的才藝,就這一手笛子吹得很有幾分味道,這首孤星獨吟,也是她最喜歡的曲子。

這首曲子哀轉婉鳴,似乎歷盡了人世滄桑,深深地印在她的心中。曲調悠遠、悲涼,像在深沈的夜晚,一個人獨自憑欄,任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浮現,總有多少感慨、悵惘,甚至不敢奢望明日的來臨,許多前程過往都如雲煙般飄散,如今剩下的也不過是形單影只的人兒。

在合著如今這夜景,當真淒涼而慘淡。

她看著今日的唐進,想起前生的自己。

也許曾經唐進覺得他孤身一人,沒有愛惜他的父母和朋友,如今卻已經證實於氏為了他受了那麽多的苦,而她……她的前世,卻真是切切實實的孤家寡人,她是母親眼裏的賠錢貨,父親眼中的拖油瓶,沒有感受過任何來自親人的溫暖。

她悠悠的吹著,一遍又一遍,那久遠的心酸越來越濃,眼角不知道什麽時候也有些濕潤。

卻在這時,手忽然被人握住,曲聲也戛然而止。

封長情擡起頭,看著站在自己面前,隱在月色之中看不到臉上表情的唐進,一時之間有些茫然。

唐進無奈的悠悠一嘆,“你呀……你當真是想安慰我麽?吹這麽期期艾艾的曲子,還把自己也搞得這麽傷感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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